翁美玲是我第一個偶像。我知道她的時候，她已經離世至少一年了。86年歡樂無線雜誌做了一個翁美玲紀念專輯，我開始迷上這個俏黃蓉。86年的無線已經換了一批當家小生和花旦。黃日華，苗僑偉的時代不再，劉德華因為不願意簽長約被無線 "雪藏"，此時還在忍辱負重。那幾年是梁朝偉的天下，我至少有兩三年的時間心心念念的就是梁版倚天屠龍記。而五虎中最後那一個，大家不太都知道他後來怎麼了；或者應該說，大家都知道他後來怎麼了。
當年我對湯鎮業沒什麼想法。沒有網路的時代，資訊很有限，唯一看過的幾本周刊只是說翁美玲為情所困，而她的情人是湯鎮業。對照一下當時湯鎮業的外型和形象，我很自然地接受了他對不起翁美玲這個假設。過了許多年，讀了一些報導，看法一點一點地變了。
其一是現在的我覺得翁美玲或許不是單純的為情自殺。
我指的是還有其他的因子使她感到厭世。阿翁的演藝事業表面上很風光，但是她似乎為自己的身材嬌小感到困擾，這很可能影響她的轉型。83年翁美玲的代表作是射鵰，84年是天師執位，85年似乎沒有一部可以跟這兩部戲比擬的成功作品。阿翁23歲參選港姐，比起一票18, 19歲的青春少艾，她起步已經稍遲了，雖然出道後星運不錯，受到無線力捧，第二齣戲就當了女主角，可是當時無線女藝員中，她處於一個不上不下的年齡，前面是黃杏秀，趙雅芝等老牌的古裝阿姐，後面是張曼玉，曾華倩等後起之秀。翁美玲跟她們的年齡層差距都很大，同期的當家花旦每個都比她年紀小，最接近的是陳玉蓮 (比翁小一歲)，但她也早在82年天龍八部就演出女主角王語嫣並被視為經典。似乎阿翁的起步晚和易被定型的外型，在她面臨轉型的時候造成了某種程度的心理影響。
其二是阿翁多次在訪問時表達沒有知心好友，尤其是同性友人。
煤氣自殺消息披露後，跟她合作過的藝員均紛紛追憶哀悼，卻很少有人表示跟她熟識。阿翁幼時喪父，母親再嫁後移民英國。阿翁初戀的荷蘭男友表示過十幾歲的翁美玲就曾經為了感情受阻而吞藥自殺過，她害怕孤獨，憂鬱易感的性格，很早就形成了。
第三，即使讀過這麼多的報導，包括許多他們的共同友人的發言，並沒有讓我做出翁美玲之死與湯鎮業無關的結論，反而更加深了我覺得阿翁的自殺跟湯鎮業直接相關的想法。
然而，我必須說，這事不怪湯鎮業，感情就是這麼一回事。湯曾在多年後接受陸媒訪問表示，他不否認感情因素是其一，但導致這個結果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事業煩惱云云。讓我覺得他實在不懂阿翁的心。翁美玲的厭世可能有很多因素，但是事業的瓶頸，人際關係的受挫都不足以讓她覺得生無可戀。阿翁再怎麼好強和擔心事業發展，當時她還是一線女星，無線剛跟她續約，演藝生涯還有諸多可能性。即使她知心朋友不多也無妨，再多朋友的陪伴，也敵不過情人一句話一個動作，她其實有了湯鎮業就覺得足夠了。但那段時間不管同事友人鄰居都證實兩人吵得厲害，翁自殺前一週又剛過26歲生日。哪個女孩對生日不特別有感觸，回香港生活後，這是翁美玲第一次過這麼孤獨的生日，感覺上是因為這樣才讓她徹底對人生絕望。
這幾年一直有人寫文章表示當年其實根本沒湯鎮業的事，有說當時誹聞男友鄒世龍才是阿翁輕生的原因，還有人傳說當時另有一個不知名的神秘第三人，但是這些說法都明顯的荒誕。
其中有一篇從豆瓣轉載到天涯被廣泛討論的文字說翁美玲到死懷念的仍是初戀男友。我看了都笑了。文章蒐證的很齊全但結論歸納的很幼稚。男人也許會懷念初戀女友，但女人則不，我從沒見過哪個女人15歲時喜歡的人到25歲時還覺得很美好的。而除了初戀最美這個論點以外，作者更驚人的還是認為由於初戀荷蘭男友曾表示阿翁以前跟他同居，兩人有肌膚之親，而作者認為種種跡象卻顯示翁美玲跟湯鎮業沒有真的同居一室，所以兩人其實沒有過身體上的接觸，由此可證阿翁的真愛是付出了身心的初戀男友。這樣的說法我只能說是天真少女的想當然爾。
別的不說，傳呼台留言這件事根本沒辦法忽視。翁美玲出事後湯鎮業幾乎完全沒接受採訪，傳媒可能是根據邏輯判斷，認為阿翁自殺那天晚上先找過湯鎮業，之後才連絡了鄒世龍。傳呼湯沒回，翁美玲留台說要是不復機，就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傳呼機是一種BB 扣，香港有傳呼台服務，幫人代為轉達留話。在手機普及前是當年熱門的聯絡工具，人腰一台，沒經歷過的小朋友看懷舊港片可以看到。。。) 多年後湯證實確實有這個事。當晚他是關機的，傳呼他的時間也很晚了，電視劇錄影是中午開始到半夜，湯鎮業拍完就回家倒頭大睡，直到5月14日早上被電話吵醒才知道出事。關機據他自己說就是刻意的，理由是兩人鬧的心很煩，想靜一靜；湯說當時誰也不讓誰，沒有人願意先低頭。怎麼說，陰錯陽差吧，電影裡總是能千鈞一髮，現實人生沒有第二次機會。
至於鄒公子，多年後他接受港媒採訪表示當年已經跟阿翁交往，時間不過兩三個月。被問到有沒有留意到翁美玲很不開心，他說知道，至於是為了什麼事，鄒說的很隱諱，不外乎一些事業和感情上的問題，其實如果要不是顧及活著的人，避免造成風波，事隔多年沒必要在這一點上還說的那麼不清楚。而鄒公子在另一個雜誌訪談中承認當時處於感情角力中，因為翁美玲對舊的念念不忘。
關於翁鄒兩人交往一事是無頭公案，因為阿翁本人從未承認，不只對記者，對她母親，還是對戴師母 (阿翁向戴思聰學歌數年) 她都表示兩人沒分開，鄒談不上是男朋友。翁美玲過世後數天明報在5月19日刊出一篇長文，專訪熟知二人的戴師母，讀過的人都不會覺得翁湯除了彼此以外心裡還有其他人。同個時期對兩人來說的另外一個風波，是吳君如，湯鎮業，苗僑偉，戚美珍四人的出遊照。這事也許讓阿翁不開心，但根據後來港媒分析，包括明報一個副總編輯寫的，其實吳當時還沒有機會跟湯鎮業發展，稱不上是第三者。幾年前吳君如在自己的節目被苗僑偉爆出暗戀過湯鎮業，這說法我傾向相信，當年湯鎮業很漂亮，也是無線力捧的五虎將一員，估計吳君如單方面欣賞他的可能性比較高。
苗僑偉多年後在採訪中側面證實翁湯當時已分手，湯自己上節目時也說當時兩人感情出問題瀕臨分手，時間大約與鄒世龍說的吻合。也許為了檯面上的理由 (正在拍兩人首次共同主演的新戲「橋王之王」) 或者怕親友擔心，翁美玲不想透露分手的事，也是有可能的。但因為兩人已經分手，就認為阿翁不可能為舊愛煩惱，這結論就做得太簡陋了。鄒都說了是角力，如果阿翁真的投入另一段新戀情，對方又疼她，兩人應該相當甜蜜，怎麼會人人都說那一陣子見到她很消瘦，看來很不開心？有人指出鄒當時還是梅艷芳的男友，翁美玲或許為了三角關係而痛苦。但是梅艷芳後來表示阿翁出事前她與鄒已經回到普通朋友關係，而且那個時期鄒世龍追阿翁追的很勤，眾所皆知，既然他幾乎全心全意都在阿翁身上，又怎麼會有三角關係問題？再來是不少人看過翁在出事前一陣子經常流連 disco，身邊男伴從湯鎮業換成鄒世龍，人卻很憔悴。既然相愛，難道兩人連蜜月期也沒有，一開始就痛苦不已？又假設兩人愛得刻骨銘心，阿翁又何必留了那段語帶威脅的話給前男友？顯然她為了新戀情尋短的說法不合邏輯。
必須特別提到鄒公子這個人，我對他認識很少，但不管他是不是傳聞中愛追著女明星跑的富少，當年他算是對阿翁有情有義了。兩度趕去現場的是他，在外頭都聞到煤氣味還破窗進去的是他，送已經冰冷的阿翁去醫院的還是他。至少他夠勇敢，許多方面來說都是。
我想表達的是，翁美玲「對舊的念念不忘」的理由，只能由兩個方向想，一是翁美玲並不想分手，先提出的也許是湯鎮業，但阿翁一直想挽回。二是分手並沒有分的徹底，湯也放不開阿翁。或者，還有第三個選項？ 但我是悲觀主義者；戀愛中最悲哀的，不是你愛他，他不愛你，而是你還愛著他，他已經不愛你了。
85年4-5月間湯搬離偉景園住處之前，與阿翁是樓上樓下鄰居，每天出入翁家，實際上是半同居狀態。事發時據推測仍持有翁美玲家中鑰匙，所以大多數港媒認為寫在月曆上潦草的 Darling I love you 只能是留給湯鎮業的。有人反駁說湯又不懂英文，但讀懂這句話也不需要大學畢業。翁美玲的喪禮上，湯鎮業的花籃寫著 "Dearest Barbara, I love you forever. Lover, Kent" 應該就是回應那句留言吧。
還讀過一篇報導，好像是澳門的媒體訪問湯鎮業，記者表示同情他無辜担了負心漢之名，文中看湯的意思好像也同意自己並不是事主。這周刊又暗指阿翁出殯那一天湯鎮業準備的玫瑰及代表結髮夫妻的梳子等禮俗其實是無線一個高層指點，湯是被動的。直到幾年前湯鎮業上大陸節目被問到當年是否行的是夫妻禮，他表情尷尬，含糊地說 (又或者是因為他普通話說得不好，所以講的不清楚？) 當時心很亂，也不懂自己做了什麼。我心裡就有個底，吃這行飯的多少都有點演員性格，當年那種時候深情一點沒有壞處。說不曉得自己當時在做什麼，我不信，但當年有這個心，現在未必，也沒什麼好苛責，都幾十年過去了，難道還要一輩子愛著前女友才是真心？湯鎮業不算薄情了。阿翁自殺後幾天，有記者堵到湯鎮業，問他會不會開記者會，他說人都已經走了，說什麼都沒用，馬上紅了眼眶，記者也不敢再追問。我相信當年的他真的非常難過悔恨。前面也說過了，阿翁的死不怪他。感情就是這麼一回事。當時太年輕，錯就錯在不該挑戰彼此的底線，不該相信自殺是出口。 |
发表于 2016-5-10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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