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金陵散记

单位工会一个多月前就说要去南京旅游，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四点五十就起床了，坐到车里的时候，一群人都还叽叽喳喳，兴奋得像小孩子。
七岁的春天去过那个古老的城市，雨花台，中山陵，玄武湖，美龄宫，还有南京长江大桥。那时候正住在莫愁湖畔，垂髫小童什么都不懂，却深深记得这个南齐时候剜双目、投水自尽的刚烈女子。莫愁愁似海，如何真能像歌里唱的那样“劝君莫忧愁”？所以后来看了《神雕侠侣》，一直无法接受金庸随随便便就把这么美好的一个名字安在了那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身上。
上大学的时候，在南京的同学邀请过几次，扬言食宿全包，带我吃遍夫子庙的小吃，却不想一个人跑那么远，也就一直拖着没有再去。人说近情情怯，童年时候留下过那么深刻记忆的地方，似乎总不敢主动去触及，不敢去想故地重游，会是怎样的一种感怀。
终于，十六年后的秋天，再谒金陵。

过了宜兴不久，导游开始介绍南京的历史。从三国东吴到民国，一句句娓娓道来。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反反复复只想着那两句词：
最是仓惶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四十年来家国，八千里地山河。”不激动于战国时南京的建成，也不欣然于明朝时太祖的定都，只为南唐李后主，一路上都牵扯着丝丝隐隐的心痛。长江天险，千年以前，南唐将士和宋军就曾隔江遥遥对峙吧？而当宋军越过天险，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的时候，醉生梦死的君臣是否其实早已在心底等待着这个逃不过的结局？
想当年的狼毫御笔，只来得及录下《临江仙》的上阙，就在张皇的“国都失陷”声中颓然落地。洁白的宣纸上，墨迹点点，只有天崩地坼的晕眩和空白。最断人肠是半阕。恨；恨李煜治国昏庸，恨李煜没有霸王自刎乌江的气节，恨李煜肉袒请降却还要把崇文馆内收藏的历代名家珍品付之一炬。却又哀；哀他大好才华，本是调朱弄粉手吟诗作赋人，偏偏误生帝王家；哀他被囚宋京，苟且偷生，卑微如蚁；哀他最后死于牵机毒药，惨烈无比。而又幸；幸若无北上后的囚徒生活，词坛上只会留下一位与温飞卿齐名的“花间派”李重光，却不会成全一个“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字字血泪的南唐后主。
而今日的南京，可还能找到哪怕一道当年南唐宫苑的雕栏玉砌？

导游只是浓墨重彩地将明孝陵展示在了我们的面前。
走到孝陵的宝城旁，已近日落。山间的黄叶红枫隐隐而现，夕阳的余晖轻盈地镀在厚重的城墙上，手指滑过墙上的青苔，说不出的沧桑如潮般涌上来。同伴建议拍照：“夕阳西下，白衣少女正和灰暗古老的墙砖成一组对比啊。”轻轻笑。站在宝顶上，曾有多少人在这里走过？曾有多少容颜在不知不觉中老去？墙砖，又曾经历了多少雨打风吹？天威无极，可就算将山作陵又如何？就算有“治隆唐宋”的圣德神功碑又如何？就算有那么多陪葬的嫔妃守墓的大将又如何？终究逃不过一抔黄土下枯瘦的白骨，寂寂。只有神道两旁无语延伸着的石人石马，静默地守着一个又一个世纪的轮回。
而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晚上住在夫子庙旁边。
霓虹映射在秦淮河，李香君故居无声，乌衣巷也找不到旧时王谢的堂前燕，“天下文枢”的夫子庙更非只为读书人供奉孔圣人的地方。走在河边，十里金粉都早化在一河涟漪间了吧。同伴从看到秦淮河开始就兴奋不已，说是她一直想来看看的地方。笑说“是不是你前生和这里有什么渊源啊”，心意却沉沉。前世的印记，若有，也是太久远的回忆。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犹是言笑晏晏喜乐无极；而多少今生旧想，已各自随风，又叫人如何问，来世前生？古今多少事，尚且都付白发渔樵的浊酒笑谈，又叫人如何问，只似微尘的个人情怀？

都说要买点南京特产带回去，挑了几块雨花石，又去找吃的。自己早早地买好了，站在一边看同伴挑这挑那。忽然就听店外路上传来悠扬的二胡声，开始还不以为意，听到两个小节后，呆呆地怔在那里。
“相伴到天边”！
金黄金黄的银杏叶从空中旋转着飘落。瞽者单薄落寞的背影似是超脱于繁华之外，咿哑的琴声在风里圆滑地起承转合，每一个音符都那样丝丝入扣地凄咽着，如泣如诉。一遍拉完，再从头开始。
灯光水一样泻在街道上，明亮无已。
怔怔地站在夫子庙辉煌的灯影里。再怎样都料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场景里，乍然相逢。
也几乎每天都上网，也喜欢看她的剧照和视频；可是，只是赞叹斯人的光华，只是痛惜斯人的早逝，却很少，很少再有仔细检视心底为之深深郁积起来的忧伤的时候。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做到波澜不惊，觉得能像辛弃疾在金陵赏心亭为叶丞相赋的那首《菩萨蛮》一样：“人言头上发，总向愁中白；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却没有想到，会在繁华热闹的秦淮河边，被这幽幽琴声穿透尘封已久的心门，触发深蕴已久的忧伤；一发不可收。
突然感觉到了南京深秋夜的寒冷澈骨。
风露巧欺客，分冷入衣裘。
淘桃知我怀古，说是不是天下的忧伤都集于一身了。其实，吊古伤今，只在于对顺流而来、君临一切的时光的感怀，不涉及忧伤；真正的忧伤，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被不经意地触及，然后，留下拖得长长的惆怅的影子。
终于不得不承认，是逃不过的宿命。

一直到走出很远，听不到呜咽的琴声；再回头，明亮眩目的灯光里，却似仍能看到拉琴人孤单的背影。

2003-11-24
p.s:逸枫在我刚回来的晚上就催我交差,可是那晚上累得动都动不了,哪里还写得了文章?就算是昨晚,也是胡乱凑了几句就当交差.呵,居然在南京的时候还笑话我穿的多,可怜我只穿了两件薄毛衣加一件外套,结果下车就听说南京的最低温度是零度.
现在好了,昨晚开始就喉咙痛,今天头痛了一天,估计回去得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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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1-26 11:18:30编辑过]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语嫣wsy

退隐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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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1-25 15:14 | 只看该作者

这下惨了，我们有得美文看，我们的痕痕，要开始“哈—哈欠”。

桃花开，开得春风也笑。笑春风，风雨飘送乐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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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枫

退隐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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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1-25 17:31 |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yihen在2003-11-25 14:27:26的发言：
恨李煜没有霸王自刎乌江的气节，恨李煜肉袒请降却还要把崇文馆内收藏的历代名家珍品付之一炬。却又哀；哀他大好才华，本是调朱弄粉手吟诗作赋人，偏偏误生帝王家；哀他被囚宋京，苟且偷生，卑微如蚁；哀他最后死于牵机毒药，惨烈无比。而又幸；幸若无北上后的囚徒生活，词坛上只会留下一位与温飞卿齐名的“花间派”李重光，却不会成全一个“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字字血泪的南唐后主。
而今日的南京，可还能找到哪怕一道当年南唐宫苑的雕栏玉砌？

p.s:逸枫在我刚回来的晚上就催我交差,可是那晚上累得动都动不了,哪里还写得了文章?就算是昨晚,也是胡乱凑了几句就当交差.呵,居然在南京的时候还笑话我穿的多,可怜我只穿了两件薄毛衣加一件外套,结果下车就听说南京的最低温度是零度.
现在好了,昨晚开始就喉咙痛,今天头痛了一天,估计回去得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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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李煜没有学霸王自刎乌江，不然就不会有今天李后主的形象，就不会有李煜词作的升华。

在中国历史上，大好才华，本是调朱弄粉手吟诗作赋人，偏偏误生帝王家的，还有一位可与李煜媲美。他就是宋徽宗，他的花鸟画绝对是无上的精品。两位本该是文人墨客，一代大家，却落得相似的立场。可悲可叹！

说到李煜就不得不提起两个人，在中国的古代历史中，著名的姐妹花——大、小周后。可惜，李煜也无法保全她们。

哎呀！痕痕，不会感冒了吧！！[em00]早点吃药！真是弱不经风雨啊，呵呵~~今后要注意锻炼身体啊！[em09]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1-25 17:33:47编辑过]

思远人·小昭公子情深莫敢忘，相隔在远方。登高望远，不见归鸿。回忆旧时光。泪珠不尽滴成行，为君惹神伤。今生只为你，守侯心房。相思断人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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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