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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琐记江南——献给anny、捣乱和所有喜爱江南的朋友

夏天,从北京、山西游历了一番回家,父亲问:“他们怎么看待江南啊?”我笑笑:“他们没有怎么说,就说印象中浙江人很有经济头脑。”“你有没有对他们解释‘江南’?”“没有啊,我觉得要说的太多了,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确切怎么说。”父亲摇摇头:“江南和浙江是不同的。浙江以前设了十一个府,以钱塘江为界,江之南有宁波、台州、绍兴、金华、温州等八个府,称为‘上八府’;江之北就是杭州、嘉兴、湖州三个府,称为‘下三府’。钱塘江以前没有桥可通,所以江北江南的方言、民俗都大相径庭。像你现在住的房东人家,语言就和绍兴那一带的相近,比较硬了。江北的下三府,即所谓的‘鱼米之乡、丝绸之府’的杭嘉湖平原,加上现在江苏境内的镇江、吴江、无锡、苏州、常熟,还有一个上海,从方言到民俗,都十分相近,这也就是一直以来人们所说的,文人们描述的向往的盛赞的‘江南’。古有徽商,也有晋商,现在温州那边的人经商也很厉害,可是,却不是江南人的特长。”

我静静地听,听到最后一句浅浅地笑。我的江南,我从小生长的江南,有杏花春雨,有蚕丝桑叶,有小桥流水,有黑瓦白墙,却果真,从没有让我,在撑着伞走过石桥的时候,在挎着竹篮迈进小巷的时候,有过浓浓的商味。

恬适的江南,文秀的江南。

小镇的街道都互相贯通,又称“棋盘街”。都不是宽阔的道路,所有的路都是一方方青石板铺成,两边,黑瓦白墙的一户户人家。镇河穿镇而过,走不了多远就有一座小小的石桥横在面前,平整的一级级石阶,最高处栏杆两边还有凿好的石凳,供累了的人休息。石桥都有些年头了,桥缝里常常长出很多青翠的绿色,往往是藤蔓,从桥洞的上方优雅地垂到水面上,微风过处,枝条便蘸着湖水,漾出一圈圈的涟漪。小时候每次随母亲去外婆家,都要经过镇东头的女儿桥。相传春秋时越国美女西施入吴,便是在此处弃船登岸,故名“女儿桥”。又说西施在桥边学习吴语,所以桥名“语儿”,因音近而讹传“女儿”。

身在水乡,用水都在河里。家家户户从淘米洗菜到洗碗洗衣,都在出门数步即到的河里。沿河有砌好的石阶一步步走下去。有的邻水而居的人家,还有用绳子吊着水桶从窗口放到河里直接取水的。偶尔有靠岸的地方,还长着几株慈菇,比荷叶尖些小些的叶子在夏天里亭亭举着。小孩子照例是不准到河边去的,怕失足溺水。不过稍大了一点,五六岁的时候,便被准许随着大人走下那一步步石阶。喜欢在父亲杀完鱼后在那石阶上一脚一响地踩鱼鳔;喜欢跟着母亲去河边看她洗碗洗衣,如果对岸正好有主妇同样在洗刷,也能听她们互相打招呼,聊上几句,咸淡家常便像河水一样,悠悠缓缓地向着下流流淌而去。

年初一的早上一般都是要吃汤团的,甜甜糯糯的芝麻馅儿,象征一年的甜甜蜜蜜。阴历二月二,要吃萝卜和年糕,“撑腰萝卜撑腰糕”,吃了小孩子就能快快长高。春天雨水最多,刚刚回暖的天气,一阵雨来,便又让人瑟缩不已。可是毕竟是春天了。郊野开始有一片片铺开的绿色。风筝被称为“鹞子”,往往在东风劲疾的阴历二月下午,早放学的孩童在学校操场上、近镇的田野里放飞一个个的方块鹞子,心也飞到了遥远的高天上。

女孩子更多的是约好两三同伴,挎着小竹篮,带着小剪刀,到田野里去挑马兰头。马兰头性凉,炒好上桌是一味清凉的小菜。周六,转悠一下午,便会有满满一篮子的青绿。想着晚饭桌上自己的劳动成果,无限的快乐。

春天最喜欢的就是去郊外。田野里的马兰,还有紫云英。从来不知道原来作为土地肥料也可以长得这么美,开得田坂里都如同紫色的云彩。郊外的小水沟里最多的就是小蝌蚪。不过这些小蝌蚪长大了都是蛤蟆,不是青蛙。还是喜欢用个小玻璃瓶捞一些回来,养在家里。一直到小蝌蚪们长出后腿长出前腿,脑袋也开始变得不是圆圆的了。然后害怕起来了,害怕那丑丑的癞蛤蟆,紧赶慢赶地抱着玻璃瓶回到小水沟边,全部放了回去。农家种的杏花、桃花、梨花、李花……正闹腾腾一团春色。

燕子也从南方飞来了,叽叽叫着,忙碌着搭建它们的新家。燕子在江南被视为吉祥鸟,家家户户都欢迎它们。于是屋梁上常常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泥巢。渐渐地有了小燕儿的娇嫩的叫声。傍晚的时候,关上雕花的格子木窗前,总要确认一下大燕儿有否都觅食归巢。

非得要过了清明,天气才是少有大冷的一步步走向暖和了。清明是要吃青团子的,家家户户上坟踏青。郊野早就是欲滴的青翠,春天蹁跹在弥望满田的油菜花上。金色的,温暖的颜色,闭上眼,也是醉人的热闹花事。原本就属于平原,一望无际,无遮无拦的空旷平坦。蚕豆的花是浅紫色的,中心却是黑色的。蚕豆花开黑良心,小孩子拍着手唱。私心里,却觉得那种雪青的颜色,是很美很美的。男生们常常采一朵油菜花,带着一个小玻璃瓶,到学校邻近田野的操场土墙旁去引诱躲在墙里过冬的野蜂们。蜜蜂闻到花香忍不住爬了出来,正好落入瓶中。除了毛毛虫,就最怕男生拿着蜜蜂过来,蜜蜂可是要蜇人的。

然后,可以吃蚕豆了。家家户户大半个月的餐桌上都会是蚕豆,还有豌豆。新鲜的味道,百吃不厌一样。每天上午就被抓到桌子前帮忙剥蚕豆,蚕豆的豆荚里面也是软软的棉絮一样的东西,好玩得很。蚕豆的豆荚太大,两只手抓住两端一绞,大大的豆子一颗颗躺在“棉絮”里。

看蚕是农家在春天必做的事。至今我都很怕蚕,也庆幸没有生在农村不用看蚕,因为长大了将要吐丝的蚕实在和那种大大的毛毛虫太象了。帮外婆喂过几次蚕。它们贪吃得很,要不停地吃,而且只要吃桑叶。一个屋子里,只要有一个蚕匾,就如同下雨一样,一片“沙沙”的吃叶声。沾水的桑叶蚕吃了是要死的,所以喂它们前还要仔细检查每一片桑叶,用布把湿的叶子揩干。

等到蚕们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并且不再拼命吃的时候,也应该上“山”了。“山”是稻草之类扎成的,小小的,让它们爬上去吐丝。一圈圈,作茧自缚。结成的茧子就挂在了小“山”上。

便在水上看到一船船白花花的茧子从农村运出。

一个春天,往往可以看三四次蚕,也就是从蚕子到茧子,三四次的轮回。

现在的乌镇把蓝印花布作为民俗的一项,大力向游客们展示,俨然成为时尚。小时候在祖母的柜子里看到过一块蓝印花布的包袱,展开来四四方方的,深蓝的底子上印满了那种白色碎花拼成的一朵朵大花。那个时候,小镇上的人们对于蓝印花布却是不喜的,最多用来作包袱布,极少会裁作衣服,因为蓝印花布通常是“下人”穿的。小镇在明清时候家家机杼,出产的绸缎作为山海关上旗帜的专用材料,被称为“天下第一绸”。虽然近代早已式微没落,但一般人家,守着丝绸之府,多少总有一两件绸衫。小时候就有一件缎面闪色暗花的葱绿色棉袄,滚边,襟前夹金线盘着纽襻,一个个葫芦盘香扣。

还吃螺蛳。乡间小水沟里都是。勤劳的农民花点时间摸上来,到市集就能卖得很好。油、酱油,炒螺蛳,难以舍却的美味。

小镇上很多泡桐树。开的是像蚕豆花那样雪青的,或白色的喇叭形的花,攒成一个大花束,沉甸甸地坠在高高的枝头。原本不觉得有多美,可一场春雨,满地落花。雨丝里,细细密密的满是泡桐花甜丝丝的清香。泡桐花落了,春天快要回去了。爬了满墙的蔷薇却没心没肺地张扬着美到极致的粉红,多年后读宋词,才知道蔷薇原本就是送春的。

端午也吃粽子,只是不赛龙舟。狭窄的河道如何容得下龙舟大赛?梅雨却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从阳历的六月中旬到七月中旬,持续着,湿闷的天气,却又热得很,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身上整天都是粘粘的。萎萎的阳光时不时会透出云层照下来,可忽然便会消失不见,代替的是绵绵的阴雨。常常还会下太阳雨。所有的东西都在湿闷的空气里压抑压抑着,一天不注意,墙角就会冒出很多霉绿的斑点。

偶尔也有不见梅雨的年份,便称为“空梅”。

等到讨厌的梅雨过去了,便一下子是热到三十八九度的高温了。太阳不再萎萎的,一天到晚金光四射大逞淫威。夏天凌厉逼人地来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午后的雷雨。若雷雨后能迎来彩虹,则更雀跃无已。可惜这样的机会毕竟不多,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

主妇们翻出箱底的衣物,放在大太阳底下暴晒,晒去一季梅雨的霉湿。喜欢围着大人看她们往竹竿上一件件的晾晒。箱底的衣物太神秘,有祖母陪嫁过来的绣帕,红红绿绿的丝线,一年也就见一次天光。然后,再压回去,便似压住一个深深的,孙辈无法分享的记忆。

夏天是小孩子们最开心的季节,套上救生圈,就被准许下河游泳。人小力气小,最多只准在大人的看护下,从这座石桥游到下一座石桥的长度。小河里船少,就算有也是手摇的欸乃小舟,和河水一样平静轻悄,文文雅雅的就过了。水上讨营生的人往往比岸上的人家少了一些安逸,多了很多风里雨里的辛劳。一直到现在,在镇西还有一些水上人家,一道帘子便是他们的水上家庭与外界隔开的凭借。

夏天还有,每天傍晚家家户户的乘凉。在弄堂里支起一个竹榻,一把蒲扇,一天星斗。蝉声在不远处拼命地叫,夜来香、凤仙花、美人蕉在身边恣意地开,听着祖父“从前啊……”的一个个故事,或者,指着天上的北斗银河,告诉我星光点点背后的遥远神话。

夏天的家门口总是开满了夜来香,从傍晚到次日清晨,幽幽的暗香。也有馥郁的白兰花,常常在老上海的独脚戏里、电影里听到“白兰花”的叫卖声,而在小镇上,年过七十的祖母会小心翼翼地摘下两朵,用针线穿了别在襟前。于是,便有三四天萦绕不去的清香。夏日的紫薇开得热闹灿烂,紫红的细碎的花朵攒成一个个花球一般。小女孩兴致好,去采来插在头上,大人就会宽容地笑笑:“像个小花旦。”

夏天的节日总是特别多。七月初七是乞巧节,对于女孩子更为重要,所谓“乞巧”,就是乞求织女能传授那一手织布的技术,能变得心灵手巧。初七的早晨起来,女孩子就要洗头,称为“乞巧头”;当晚,准备好新鲜水果放在露天承接露水,次日吃了就能聪明灵巧。晚上躺在竹榻上等牛郎织女子鹊桥上相会,还盼着能看到一只在天空中飞的喜鹊,以去反驳父亲“今天看不到喜鹊,因为喜鹊都到天上搭桥去了”的话,可惜每次都没能如愿。每每在牛郎织女还没有相会的时候就沉沉睡去。更深有露的时候,便在昏昏沉沉中被大人抱回了屋子里。

接下来就是七月十五,要请祖先。烧了一桌好菜,倒上酒,点上蜡烛和香,跪拜;等蜡烛烧得差不多了,祖先们应该也吃得差不多了,化锭,收拾。小孩子就图一个热闹。

最兴奋的当属七月三十,因为说这天是地藏王菩萨的生日,家家都要插地藏香。地藏香和一般的香不同之处就在于香的末端连着紫红色的竹签,用来插进地里去。这一天刚吃完晚饭,有小孩的人家都开始热闹起来。小孩子们争着抢着插香,手里拿着一大把。这天晚上天黑后在街上晃悠也是被大人允许的,所以就成了小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跑来跑去比着,**家已经开始插了;**家今年买了好多香……叽叽喳喳,快乐无比。老爸们的西瓜灯手艺也往往被孩子们在这一晚拿出来“显宝”。民间自己玩玩的西瓜灯选用的西瓜一般不是很大,切去一个小帽子,将里面的瓜瓤掏空了以后,就在瓜上雕刻;最后在顶端对角抠四个小孔,用绳子串起,再挑在一根小棍上,要用的时候在西瓜里放上蜡烛就可以了。有一年父亲花了两天雕了一盏小巧的西瓜灯,可爱的小猫咪,还有我的名字。挑在手里点出去吸引了所有的小伙伴。两天后西瓜瘪了,却舍不得扔,哭着阻止大人。

七月三十晚上插地藏香,多少是要看大人买的。但是次日早上收集那些地上紫红色的竹签,却是看谁起得早了。往往这天早上都会争着起床,谁拔得的竹签最多谁就最骄傲。

往往八月开始便有台风频繁,时常都会在浙江南部的玉环、象山一带登陆,所以江南小镇上不会受到太大的灾害冲击,反倒能从连日溽暑里解脱出几天,尽情享受如深秋一般的凉意。也刮大风,下大雨。母亲忙忙地找出梅雨前后拆洗好的缎面的被套和棉布的里子,针线缝起一床暖暖的被褥。

台风过了,天气又恢复到高温。立秋后还有“秋老虎”,形容其热之可怖。总要到了中秋,才不会再大热了。运气好的年份,台风来得频繁,天气便一径地凉爽下去了。祖母房间里窗台上会多一枝桂花,幽幽地香着。团圆吃月饼。

时而会有巡回演出的说书先生来到小镇上,便由祖父带着去镇上的书场坐上一下午,听先生说书。说的自然是苏州评弹。一个小几,两旁端坐一男一女两位说书先生,男的长衫女的旗袍,拿着扇子的,抱着琵琶的,咿呀开声,软糯到极致的一口苏白,听书的人品着茶水,或聚精会神或闭目细听。只有小孩子颇坐不住,在一溜长排椅子上爬上爬下。却也因着原本就相近的话语,因着耳濡目染,学会说那柔甜的苏白:“啊好了勿好?”

祖母、外婆们却是偏爱越剧的。源自浙江南部山区嵊县的一个剧种,也许因为其故事多是才子佳人,演戏的又清一色都是女子吧,娇滴滴的水袖扬起,颤巍巍莲步轻移。落难公子中状元,私定终身后花园的情节,牵动的,也许正是生活在安逸的温柔的江南女子们深深的理想和憧憬吧。“宝玉哭灵”,一句撕心裂肺的“林妹妹,我来迟了!”更不知赚取了多少看戏人的眼泪。

更多的时候是没有演出的,于是,一个小小的收音机,弹词开篇、玉蜻蜓、珍珠塔、孔雀东南飞、梁祝、红楼梦……吴侬软语就伴着祖父祖母,还有我的童年,悠扬婉转地划过一个个下午。

一阵秋雨一阵凉。连绵下起来,便是愁煞人的秋风秋雨。撑着伞,在小街上走过,两边房子屋檐的水滴下来,能同时滴到伞上。狭窄的小街,雨雾迷漫。也有连着秋高气爽的晴朗天气。门前爬着的牵牛花开始结子。一径的凉下去了。却盼着有螃蟹可吃,小时候不怎么敢吃鱼,因为尝过鱼刺卡在喉咙里的滋味。也因为水乡原本多鱼,什么东西都是多了就不稀罕。而螃蟹却一年只有一季。老人们说大户人家以前吃蟹是有“蟹八件”的,小锤子小钩子小勺子……吃完后蟹壳还能完完整整拼成一只螃蟹的模样,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已经吃过了的。然我只在2001年的西湖博览会见过那些小巧精致的“蟹八件”。童年的吃蟹,最爱的是由母亲剥出螃蟹墨斗里的那个“法海”,依稀的长眉高额,大头和尚的模样。终还是被小青打得躲到了螃蟹的肚子里。白娘子和许仙,地老天荒一样的传说。可雷峰塔倒了啊。那新造起来的雷峰塔,一直都无法再给我当初看到未倒前雷峰塔旧照片时候的震撼。

还有菱可以吃。尖尖的角,戳得手疼。红色的壳,煮熟了就接近黑色,街上常有卖。也可以自家买来煮,或是当菜吃。用刀切开坚硬的菱壳,剥出里面嫩白色的菱肉,起油锅,不过油不能放得多,放下去炒,放盐,加水煮。最后放味精,再勾芡。那是我学会的第一道菜。清淡的,鲜美的,时常让我盼着一年四季都能吃菱。

惟有嘉兴南湖里的菱是没有角的,也特别的嫩,壳是嫩绿色的,呼作“南湖菱”。一般都是买来生吃的,清甜水嫩的,真真的齿颊留香。菱性好水,买回来不马上吃的话就要养在水里。不过最怕的是切菱壳,因为菱壳滑,一不小心刀就容易在手上划出口子。菱背的肉上一层浅黄色的衣,有点涩味,若生吃影响口感,所以心细的人往往会把它们刮去。菱壳剥得多了,菱衣刮得多了,会把手染紫,是一种淡淡的紫黑色,不管用肥皂还是用什么都洗不掉,至少要一周后才会慢慢浅淡、退去。所以小时候都是母亲剥了菱壳,刮了菱衣,把肉送到我嘴边。

菊花灿烂地开。

杭白菊是小镇周边广泛种植的,曾经是贡品。白色的朵朵小菊花,开遍了整个田野,如同秋天的雪,一层厚厚的铺在上面。等到深秋,收获了,就有杭白菊能喝了。几朵菊花,滚水冲下去,无限清香浮上来,白菊,在杯中尽情舒展着一瓣瓣,上下浮沉,飘逸若仙。菊花茶明目,气味又清幽,小时候的秋天,便浸润在无限的悠然里。一直到现在,喝过桂花龙井,喝过玫瑰茶,喝过八宝茶,然终还是独爱杭白菊。

江南的人,就算喝白开水,也是称作“吃茶”的。小镇上也有茶馆,和现代的茶楼完全不同。几间打通的房间,摆放数张八仙桌,围着长条凳子,也有把桌子搭到临街的路边的。茶市一般在早上,一年四季,除了下雨会冷清些。几乎都是悠闲的老人家,青花的白瓷盖碗泡着茶,谈天说地。

再凉下去,便有山核桃吃了。那么金贵的东西,往往要赔上一个下午或者晚上去细细地剥。拿一个小榔头敲敲打打,找准方位,剥得好,便如同微型的橘瓤一样的一瓣瓣。不舍得吃,放一边攒着。

再下去,身上的衣服越穿越多,行动也远不如夏天方便。叶子哗啦啦地随风掉,树日渐消瘦起来。风里带着凛冽了。晴朗干冷的冬天。

过冬至了,要请祖先。

只盼着下雪,雪是冬天里唯一能带来最大乐趣的东西,尽管再大的雪,一出太阳也会马上化。父亲领着在门后堆出一个雪人,拿两颗煤球当眼睛。还有一年在天井(就是普通话里的院子)里,堆了十八个小雪人。有一个堆在了邻居窗台上。窗台是背阳的,于是天晴了那雪人还没有化,天天跑去看,回头兴奋地嚷,我的小雪人还在啊!

等到鞭炮多起来,就快要过年了。过年请祖先,然后就是年夜饭。有好多好吃的菜肴,有新衣服穿,有大人笑眯眯地说:“我们峰姑娘又大了一岁了!”然后递过来压岁钱。

然后又开始了一年的轮回。

轮回却逃不出时间的指挥。终于,走出了小街,走出了小镇。再回头,小镇也变了。大块大块的青石板撬起来,铺了水泥路。江南民居开始被现代化的楼房代替,再也很少见到做巢的燕儿,更没有夏夜里星光下竹榻上的乘凉。小河里再也不能洗碗洗衣,连一向强调要整治污染的太湖水,当地人家都不敢去取来用,更何况是普通江南小镇上的河水!然记忆里生命里终已烙下了那个儿时的江南。细雨迷茫的清晨,撑着伞,站在古旧苍老却依然藤蔓牵连的石桥上,款款回望,终知江南与我已经血肉相连。惯于宣传造势的乌镇,因着一条未撬掉的青石板路,因着许多近年翻修或是重建的民居,因着相似的江南石桥,便高挑着江南古镇的旗号。却不愿意去那些喧哗的地方。因为知道,江南的风景,不是那样品味的;因为知道,江南的文化,不是那样体会的;因为知道,二十年的小镇生活,已经把江南深深浸润进了骨子里,那种理解那种契合,远不同于一个走马看花的过客,或者纸上谈兵的中原文人。

一直读到宋代无名氏的一阕《一剪梅》:“人在江南,心在江南。”穿越千年的投契。

记忆里一直有这样的画面:翻开《幼儿学古诗》的第一页,是汉代民歌《江南》: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

四岁的垂髫小童抬起头:“爸爸,江南这么美,在哪里?”

父亲微笑而又自豪:“江南,就在你从小生长的地方。”

2004.8.23、8.24、8.30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8-31 8:30:29编辑过]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

南京不是吗?

秦淮,金陵,《红楼梦》的故乡……

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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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要求入选初中《语文》课本!!!课后练习要求学生背诵全文。

尤其是这一段:“女孩子更多的是约好两三同伴,挎着小竹篮,带着小剪刀,到田野里去挑马兰头。马兰头性凉,炒好上桌是一味清凉的小菜。周六,转悠一下午,便会有满满一篮子的青绿。想着晚饭桌上自己的劳动成果,无限的快乐。”

简直是迷途心中白领丽人们头扎白毛巾、坐骑水牛、肩扛锄头的真实写照!

(我们的忆痕是扬名天下了,不过学生心目中可就“遗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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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的不用这么激动,我没说不是。散记说的主要是我印象中的江南,侧重的是江南小镇。南京六朝古都,隐隐然王者之气。何况南京的民俗和我列举的地方有差异,所以不敢妄自归入一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8-25 16:11:24编辑过]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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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同意汇源大哥的提议,这篇文章该留入小学课本的,写得真的8 错哦!收起来,以后给学生做范文,嘻嘻

正如痕痕所言,江南的风致是融入在平民生活中的,一点一滴的往事,小的时候不觉着如何,觉得生活理所当然的这样,如今长大了,去了一个离家遥远的陌生的地方,随着春秋轮回,默然之中回首,才突然发现,原来那一段儿时的岁月是最美丽的,儿时的古朴的桥、儿时的翠丽的山、儿时的清粼的水,儿时无忧无虑的那个垂髫小童。

但也许今世这些景致只能留在梦中了。

长大了,一切都回不去。

“报道先生归也,

杏花,烟雨,江南。“

这是一段永不会结束的传奇。 因为爱,我们才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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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柳汇源在2004-8-25 12:41:26的发言:

强烈要求入选初中《语文》课本!!!课后练习要求学生背诵全文。

尤其是这一段:“女孩子更多的是约好两三同伴,挎着小竹篮,带着小剪刀,到田野里去挑马兰头。马兰头性凉,炒好上桌是一味清凉的小菜。周六,转悠一下午,便会有满满一篮子的青绿。想着晚饭桌上自己的劳动成果,无限的快乐。”

简直是迷途心中白领丽人们头扎白毛巾、坐骑水牛、肩扛锄头的真实写照!

(我们的忆痕是扬名天下了,不过学生心目中可就“遗恨”了)

难不成果汁认为乡野间或抓髻或垂髫的小童也能称得上白领丽人?[em09][em09][em09][em04][em04][em04][em06][em06][em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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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烟雨江南!

杏花不大清楚,只是觉得水真的是江南的最大特色了。蚕丝桑叶,黑瓦白墙,印象中的老家也是这个样子了,不过却没有江南独有的杏花春雨了,河流也是较少了,因此更谈不上小桥流水了!

来长沙感觉离江南是要近一些了,连绵的春雨却不喜欢。真的是向往江南,然而或许江南并不适合我吧

I want to belie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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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的江南,或许只是从书中、电视上看到的,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图片看不到,只有等恢复了在看了[em06]

I want to belie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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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一直对江南的印象我都只停留在古代,特别是明清,或者是民初。因为没去过,所以对现代的江南丝毫没有什么印象。而小痕所描写的江南却如同书中走出来一般,所以,我对江南的记忆基本上都是在书卷里,或许这样会更。没见过杏花是什么样子,但杏花小雨的意境倒是很想体会一下,领子杏子我是很喜欢吃的。不过,由于最近年老体衰,去了那仙境,而不能仙觉,注定与江南擦肩而过。让我选择出去旅游的地方,我一般不会选择江南,而会选择西南、西北。可能江南对我而言是一个适于生活的地方,而不是旅游。两者感觉不能并为而谈的。

想来江南这地方烟花应该也挺多的吧??::)这可是S鱼梦寐以求的地方,搞不懂他为什么会选择下下侬的上海呢?

《再生缘》应该是在浙江拍摄的,但小桥流水人家的感觉是非常生活化的,这好像在云南的一些地方也可以找到。不过,江南的历史、文人、文化使得江南脱颖而出……

........................................................................................... 其实,有些风景不需要看得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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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要求迷途写《琐记上海》与小痕打擂台,要求:另类版的,现代化,文字不能少于《琐记江南》一文……

这样对迷途是不是太残忍了啊?他要是一写,岂不是又让他回到郁闷年代???????

强烈要求将此文收入《21世纪中国当代优秀作文选》。世栋、霏霏,你们就不要再“毒害”你们的下一代了吧,要是收入课本,迟早会找你们算帐的……不过,要是选入了课本,那以后江南一代岂不是有很多“倒插门”或者“下嫁”的???M呀,看来中国以后的人口密度属江南最高了……

........................................................................................... 其实,有些风景不需要看得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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